当时只道是寻常（17）

十七、河豚面

楚书雁并不知道，父母其实也在市委宾馆里吃饭，就在她的隔壁房间，而且吃得也是河豚，这是楚部长要求如此安排的，也许近距离坐在女儿旁边，能感受一下她的喜怒哀乐。不过即便是河豚身上最精美的部位西施乳，都不能让楚母吃出味道，她有点忧心忡忡食不下咽：“老楚，你说书雁真要是想和那个山东同学谈恋爱该怎么办？我看她已经无药可救了！”

楚部长从妻子的称呼上品味到了她的某些变化，以前对肖达乾，楚母的称呼都是“小山东”，带有明显的轻蔑口气，这次居然说成了山东同学，很显然她也开始重新考虑这个男生对女儿的重要性。他本就是做宣传工作的，又是常年在机关成长，对于人的观察和思考都格外精细：“什么是无药可救啊？这个词怎么能用在书雁身上。她从小就是我们的骄傲，学习成绩优秀，而且学什么会什么，这次我也很相信她的眼光和判断。小肖同学并不是以前你认为的那种普通大学生！”

楚母怒气冲冲地看着丈夫：“他有什么了不起啊？或者说有什么闪光点吧？我通过学校了解过这个人，学习成绩只能算是中庸之道，也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和特长，哼，他现在的特长就是跟雁雁学吉他，人家都暗地里笑话他呢。”

楚部长摇摇头：“也不尽然，我听到的消息怎么和你的说法不一样呢。首先他已经是预备党员，从入学提出申请，经过一年考察期成功入围，这说明他从各方面经受住了考验，到现在你女儿都不肯写入党申请书，这难道不是差距；其次他是学生干部，不但是班干部还是系学生会宣传部小头头，听说有可能在这个学期学生会改选时更近一步，这就说明了他的社会活动能力很强。还有他一直在鼓楼区档案馆打工，雁雁她姑姑不止一次说起过这个孩子，说他干活不但勤奋，而且擅长动脑筋，将来一定会成大器，还有……”

“行了！我发现你也快被雁雁洗脑了！”楚母虽然看上去烦躁，但其实一直认真听丈夫的话，她也在努力思考，肖达乾真的并不是一无是处，至少从努力这个角度上，他的确做得不错。“就是他的家庭背景都是农民，那种出身怎么配得上咱女儿！还有他老家在北方，生活习惯也和我们不一样，将来毕业后他要是回山东工作，雁雁怎么办？也和他一起去北方吗？”

“你这就是杞人忧天，他俩现在还没有开始和谈恋爱，雁雁说起肖达乾非常坦然，说是自己好朋友在镇江实习，这次去找他是因为送学习资料，也就是二人关系没有发展到你想象的地步！我们要相信女儿的判断力。”

“哼！恋爱不恋爱不就是一层窗户纸吗？雁雁分明就是守株待兔，等着那个男生表白。都是过来人谁看不清楚啊！当年咱们不也是这样吗？男生不主动，难道还要雁雁去求他吗？什么好朋友，这好朋友就吃这么贵的河豚宴吗？这就是自欺欺人！”楚母生气的把筷子放在桌子上，“我都气死了，不吃了！”

楚部长笑了起来，只是不敢笑得太过于大声，生怕隔壁的女儿听到自己的声音：“你看看你越来越像个孩子了！咱们当年如何你既然记得那么清楚，那我问你，我不也是两手空空吗？男人最重要的是进取心和努力，莫欺少年穷不就是这个意思吗！这个肖达乾要是真能和书雁有发展，我就好好点拨一下他！我发现孺子可教！他绝对不是那种六十分万岁的大学生！我听雁雁说他在学习计算机编程，这很赶时代潮流。”

“不务正业！”楚母恼怒的摇头，她把耳朵凑到墙壁上，想听听那边的动静，心里也有点担心，那小子不会对女儿不轨吧！哼，要胆敢如此，一定斩立决！

肖达乾正在给楚书雁讲刚端上的河豚籽：“这东西大毒！我看的书上说一般饭店是吃不到新鲜河豚籽的，陶九成《辍耕录》中说，河豚子必不可食，曾以水浸，之夜大如芡实也。民间传说吃河豚子必胀破肚子而亡，但其实河豚籽也确实是好东西，烧出来的味道和口感是既鲜又香，非常独特。大诗人就发出过这样的感慨：持问南方人，党护复矜夸。皆言美无度，谁谓死如麻！”

楚书雁撅起了嘴：“什么南方人北方人的，你这是地域歧视！哼，我们南方人这个季节吃河豚，你们北方人春天吃什么？也有好吃的吧！将来有机会你也要请我吃！”

肖达乾轻叹一口气：“我们北方这个时候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季节，挖野菜吃呢。我小时候家里人多，我有弟弟妹妹，家里五口人口粮不够吃，我就带着小妹去挖野菜摘榆钱，还经常饿肚子！也就是这几年日子才好过，我和妹妹都上了学，我也有机会吃到这么贵重的河豚！”

想起自己小时候受过的苦，肖达乾心里居然有点酸，楚书雁则是向往的神情：“这么好啊，我也想去北方体验一下野菜和榆钱。一定很好吃，绿色食品！”

肖达乾被她逗笑了：“让你吃一顿两顿还可以，顿顿吃就面如草色了！书雁，还是南方好，日出江花红胜火，春来江水绿如蓝，还有河豚吃，嘻嘻！”

楚书雁也笑了起来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幽幽说道：“江南这么好，你将来毕业后是不是想留在江南呢！”

肖达乾没想到她说起这样的话题：“我还没想那么多呢，我俩才大二，距离毕业还两年多呢！”

楚书雁叹了一口气：“上大学都两年了，好快啊！肖达乾，这两年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？”

肖达乾现在已经非常聪明，他会从对方的问话中去判断对方的用意，楚书雁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，但要回答的让她满意，他想了想：“印象很深的有很多啊！比如我们一起在舞台上表演节目，比如我们专业的同学失踪，说得正大光明一点，印象最深是我加入党组织，在党旗下宣誓的时候……”

楚书雁调皮的夹起一块河豚鱼肝塞到肖达乾嘴里：“你给我闭嘴！哼！狡辩！明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！”

鱼肝是河豚身上很好吃的部位，肖达乾当仁不让嚼了起来，他说不出话，听楚书雁说道：“你记得咱俩怎么认识的吗？”

肖达乾摇头！楚书雁举起筷子就要打，肖达乾嘿嘿笑了起来。

最后的主食是河豚面，就是用整条河豚收拾干净后下苗条，可能因为太多客人不太会吃这种名贵的面条缘故，一位带着高高厨师帽的师傅过来给两个年轻人讲河豚面的吃法：一肝二皮三汤四肉，先吃鱼肝再吃鱼皮。

肖达乾则根本不讲规矩，他有那种北方吃面条的豪迈，端起碗来风卷残云，楚书雁还没吃完鱼肝，肖达乾一碗连汤加水就已经消灭掉了：“真好吃！”

“馋家伙！”楚书雁白了他一眼，“让你慢慢吃你都不听，怪不得红楼梦里品茶有牛饮的说法，你这就是典型的牛饮。”

“好吃的东西就要快吃啊！我小时候就养成了这种习惯！”肖达乾忽然想起自己在清平县政府餐厅吃凉面的往事，似乎自己也是这样狼吞虎咽的。

“好东西要慢慢品！哼，我对牛弹琴！”楚书雁吃得很慢也很文雅。